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酒吧后巷,向来不是太平的所在,仿佛所有肮脏的事情都随时随刻上演,所以我在这里逼李心蕊还钱,也觉得异常应景,这种事必须选择合适的环境下手,否则我状态不到位。

进巷子之前,李渺点了一支烟,吸了一口然后递给我,让我找找状态。

我吸了一口烟,又吐出来。尽量把气氛搞活,装的像是那么回事儿。慢悠悠地开口,“小蕊,你欠我的六千块,你看什么时候手头宽裕了,就还我吧,你知道的,我等着这笔钱交学费。”

“纬纬,你再容我些日子行吗?我妈妈还在医院,我实在拿不出钱。”说着眼睛里就泪光闪闪,好像我让她受了多大委屈似的。

要不说这年头欠债的都是大爷,要债的都是孙子呢。当初她可不是这么说的,可当初她怎么说的,谁会去关心呢。千错万错,错在我自己,我一时同情心泛滥,却是把自己往绝路上逼。

“做人不能言而无信,小蕊,我借给你钱是我心存善念,你不能把我的善良当成好欺负。”

李心蕊听完,眼泪吧嗒吧嗒地落下,摇着头说:“纬纬,我不是这个意思,你误会我了。”

我气不打一处来,“误会什么了?你知道我这钱是怎么来的。一桌一桌卖酒,一杯一杯陪喝,一块一块攒的,为了这点钱,我喝得快把胆汁吐出来了。你手头没有,我可以理解,麻烦你找其他朋友周转一下,把我的学费先还我。可以吗?”

她上前抓住我的手臂,“纬纬,至少你还有书念。你比我好太多了。我如果能找得到别人,就不会厚着脸皮找你了。”

我甩开她,恨恨道:“所以,我活该成了那个冤大头吗?找不到人借,你就去卖!反正你年轻貌美,这样来钱最快。”

她大约不会想到,我一个C大的大学生,会说出这么恶毒的话,多年后回想起这一幕,我也在愧疚自己年少冲动。

她的表情从伤心愧疚,到难以置信,再到面色平静,她伸手擦了脸上的眼泪,挺直了身板,梗着脖子道:“你说我借了你的钱,证据呢?”

这句话真的惹怒了我,我年少冲动,热血上头,李心蕊的脸在我面前仿佛忽远忽近,一会儿模糊,一会儿清晰,我根本没想那么多,伸手就给了她一耳光。

她惊愕于我竟然如此大胆,“冯纬纬,你……你疯了!”

李心蕊大概不想吃了这闷亏,毕竟欠债还钱,不需要挨这皮肉之苦,她想还手,我抬腿就是一脚,她瞬间跌坐在地上,捂着肚子起不来身了。

我朝她吼:“我他妈就是疯了!欠我钱不还,搁谁谁不疯?有钱谁他妈来这儿遭罪?每天被人使唤的跟个孙子似的,就怕自己笑得不够灿烂不够贱!”我回头望了一眼“沸点”,不是逼不得已谁会来这?手脚不老实的顾客随便在你身上摸一把,你还要笑脸相迎,下学期的学费凑不齐我怎么交代?所有委屈瞬间涌上心头,我伸手抹了抹脸。

李心蕊被我吓的嘤嘤嘤直哭,哭的让我心烦意乱,人总会有那种脑袋一热乎,做出傻事的时候,比如我借钱给李心蕊,真是追悔莫及。

李渺把我拽到身后,蹲下跟她说,“小蕊,咱们在外面混碗饭吃不容易,这我知道。纬纬她体谅你,你也得体谅她。”

李心蕊哭着起身,大概还是李渺的威慑力,让她跟我低声道歉,甚至把身份证押给了我,然后我和李渺才离开。

路上我在后悔刚刚的所作所为,“渺,你说我是不是太过火了?”

她拍了拍我肩膀,“总不能等学校让你滚蛋的时候,再来想办法。”

事后回想起来,我能对李心蕊动粗,多半是仗着李渺在我旁边。从这件事之后,我把李渺当成了好朋友。我觉得她为人仗义,是可以交朋友的人。

李心蕊突然间消失了一样,好多天没有出现在酒吧,我趁老K在酒吧的时候,想找他讨个说法,谁知道,他的言辞和唐爽如出一辙,“跟人家知根知底吗,你就借钱给人?被骗了活该,让你长长记性!”

之后我默默走出包间,默默地提着篮子继续卖酒,但眼看开学在即,学费很难凑齐。

我想报警,但被李渺拦下了。她说像老K这样的人,最忌讳身边的人去招惹警察,让我别自讨没趣。况且我借钱给李心蕊的时候,连欠条也没打,拿不出证据来的。于是我也没再坚持,因为我觉得老K不是我想惹就能惹的人物。

我看着手里的两千多块钱,庆幸自己当时没把手里的钱都给李心蕊。老K说会找人帮忙找李心蕊,但我看希望渺茫。因为我觉得,他这样的人,凭什么帮我?他就算甩甩手让我滚蛋,我也动不了他一根手指头。

距离开学还有三天,我跟经理请辞,说打算回学校念书。之所以提前回去,是想把身上的烟酒味都洗干净,反正学费左右是凑不齐了。我想,还是再打个电话给我妈,她总归比我办法多。

在李渺家收拾东西的时候,我把卖酒时穿的工作服洗干净,留在她家,就不带回学校给人参观了,说不定会招惹是非。

这套工作服颜色鲜红,如血欲滴。当初李渺把衣服拿给我的时候,我看了看款式,虽然不是很过分,但仍旧不愿意穿。我当时想,用唐爽的话说,好歹我是C大的“高材生”,穿这套衣服万一被熟人看到,该是件多么尴尬的事儿。

李渺却说:“这套衣服怎么了?不该露的可都遮着呢。穿起来多像美少女战士,又不是让你扮兔女郎。你不给点儿甜头,外面的金主凭什么买你的酒?”

当时觉得她话不入耳,之后也慢慢习惯。

从李渺那离开,我搭车回了学校。回到寝室的时候,唐爽正坐在电脑前,一边嗑瓜子,一边看大片。见我进门,朝我瞄了一眼,然后接着看,“回来了?一整个寒假过去了,收获颇丰吧?社会实践课姓张的肯定给你高分了,如果你的职业再阳光清新一点儿的话。”

她话里的意思我听得懂,笑我脑袋不够使,把钱借给李心蕊,到最后自己无米下锅,唯一得到的是一堆“社会经验”。

“你呢?刚一回来就躲在寝室看片儿,沈公子这么欲求不满啊?”我一屁股椅子上,毫不示弱。

“哟呵!行啊冯纬纬,看来你那无情的同事没能给你重磅一击啊!都山穷水尽到这个地步了,还有闲心跟我扯淡呢?”唐爽转过头看我,满眼冷笑,等我接招。

“不然你想怎样?看我哭天喊地要死要活?或者干脆抱着那女人一起去跳江?”我摇摇头,“解决不了问题的。”

唐爽拉开抽屉,拿出一个信封,递给我,“可千万别谢我,听不惯人跟我肉麻兮兮。”

我狐疑地拿过信封,捏了捏,打开一看,是一叠红色钞票,“哪里来的?”

唐爽也没什么钱,不出我所料,她说:“沈公子给的,我跟他说我缺双鞋。”

我捏着信封,不知道说什么好,唐爽这女人除了嘴巴坏,其余的都还好是不是?每次她冷嘲热讽,我也都尽量以牙还牙,没怎么吃亏是不是?

关键时刻,她总让我想起那句“力拔山兮气盖世”,我笑笑,“每次你做了好事,就要损人几句,怕我对你心存感激?”

唐爽没理我,继续看片。

唐爽的钱,我拿了一部分,算上我手里的钱,够交学费。之后我也没有打电话给我妈,但是生活费问题也需要解决,所以我又打电话回“沸点”,问问可不可以偶尔回去兼职几天。说实话这个要求是有点儿过分,酒吧又不是我们家开的,上班的事情也不可能由着我,想去就去,不想去就不去。

经理说会跟老K请示一下,我本来没抱太大希望,因为我觉得老K并不待见我,能开后门放我进去,看的还是沈公子的面子。可之后经理的确打电话通知我,说我可以随时回去上班。

酒吧里的酒推都是老K精挑细选,听说他生意很大,也不常在酒吧,但惟独这件事,他很上心。

对于这件事,我心里大概有两个版本,一是老K这人天性好色,所以才热衷于这项事业,但之后我想,他生意大,捧个小模特小明星,也不是什么难事;二是我想起李渺说老K看上我,说我眼睛像他一位故人。这让我瞬间联想到曾经风靡一时的琼瑶剧,黑豹子走南闯北收集姨太太,就是为了找跟萍萍类似的女人。如果是这样,加上他这种似黑非白的背景,真是一个标配的小言男主。

但之后李渺跟我说,“你真是想多了,老K亲自过目,不过是怕哪个不开眼的妹妹,开罪了他的客人。”

周朗从外地回来的时候,我们都开学半个月了。高数课上,他给我打了电话,说正在校门外等我。

老教授在三尺讲台上辛勤耕耘,这样打断他,让我有些于心不忍,但我一想到外面数九寒天,周朗一个人孤单单站在校门口直跺脚的情景,心就狠了下来。我跟教授说我肚子疼要请假,捎带着做了一个难为情的表情,老教授知书达理,略微沉吟了一下,就给我批了假。他也知道女生每个月总有那么几天,用这个理由请假的,他也不是第一次遇到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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