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八十六章问情
转眼便到了腊月二十三,这天又是俗称“小年”祭灶的日子。民间有“男不拜月,女不祭灶”的习俗,因此祭灶王爷,只限于男子。

便连皇宫中也将祭灶列入祭典。

而这一天真正忙的也只有各家的主妇和宗室的宗妇们,深闺的小姐又或是新娶的嫁娘,却是悠闲悠闲凑着一番热闹。

与别家的喜庆热闹不同,大都城里的沂王府却是清清冷冷的,院子里落光的梧桐树上,停了一排叽叽喳喳的麻雀,似是在抗议沂王府怎的这般清冷。

书房外,红绡与红翘两人不时的看书房一眼,王爷这一早上已经喊了几拨人进去问话了,眼见着快午膳了,怎么说今年也是过小年,总得有点气氛吧?可是看王爷这情形,今天只怕跟往日没什么区别。

红绡叹了口气,轻声道:“别的府里,下人都做了新衣,发了红包,就我们王府当差的是最可怜的,别新衣裳和红包,只怕连顿好吃的都混不上。”

红翘跟着附合道:“可不是,我听说世子那边,世子妃给血殇她们一人做了两身新衣,还派了十两银子的红包。”

“当真是货可以比货,人不能比人啊。”红绡垂了头,拿脚踢了地上结起的冰,跺了跺脚,恨恨的道:“不行,我们得赶紧找位王妃回来。有了王妃,肯定就不一样了。”

红翘撇了嘴,淡淡的道:“找个历害悍妒的王妃回来,第一个将你赶得远远的,王爷身没你的份。”

红绡“噗嗤”一声笑了道:“要赶也是赶你啊,可轮不到我。”

红翘一怔,是啊,红绡只不过是中人之姿,自己虽算不上是花容月貌,但却也是妩媚动人。任是哪个王妃怕也是也不会允许自己的男人身边有这样的人存在吧?这般一想,越发的往深里想,越想,心越寒,越想越惶恐。

“放心好了,你是打小王爷身前服侍的,王妃想动你,没那么容易的。”红绡看着红翘苍白的脸色,叹了口气,柔声道:“你只要守好自己的本份,王妃不是那样不容人的人。”

“你怎么知道?”红翘眼眶微红,抿了唇道:“人心隔肚皮,知人知面不知心,没进王府前说不定装得比谁都好,一旦进了王府,只怕”顿了顿,凄声道:“只怕连我们的活路都难。”

“哎,你真是瞎操心。”红绡连声道:“我们谨守自己的本份,又没那什么非份之想,王妃干嘛要跟我们过不去。”

红翘抿唇不言,红绡见了,暗暗的摇了摇头。心道:红翘啊红翘,你要是一定要不见棺材不落泪,只怕到时第一个不容你的,不是王妃,而是我们的王爷啊。

又道,自己这番不厌其烦三番五次的老调重弹,若是红翘再听不进去,只怕只能找拖儿那丫头来了,可是真的要将这些年的情份这样抹杀掉吗?

红绡出神时,书房的门嘎吱一声响,从里打开,里面的人鱼贯而出。

红绡、红翘连忙敛下心头杂乱的思绪,待人都走光后,两人一前一后进了书房。

书房里,轩辕澈正神色专注的看着挂在架子上的舆图。

两人不敢出声,红翘轻手轻脚的上前重新替轩辕澈沏了杯热茶,红绡则是手脚利索的收掉屋里之前那些人用过的茶盏。

“今天过小年。”

清越的男声响起,红绡“哐”一声,便将手里的茶盏推到一边,目光闪闪的盯着轩辕澈,有那么一瞬间,轩辕澈觉得,红绡的目光太像一条饿了三天的狗,而自己就是那根骨头。

红翘嗔了红绡一眼,轻声道:“是啊,今天过小年。”

“哦。”轩辕澈收了目光,重新打量眼前的舆图。

红绡怔了一会儿,嘟了嘴,重新去收拾那些茶盏。

一片静寂中,红翘抿了唇偷偷的笑,红绡却是恨恨的将手里的茶盏一股脑的扔进托盘里,也不管那些茶盏会不会破,更不管这些茶盏都是出自定窑的精品。

“那茶盏,十两银子一只,破一只,便从你的月例里扣。”

红绡的手一颤,手里的茶盏“叮”一声,掉在托盘里“啪”一声,将另一只撞了个缺口。

“嗯,不错,你半年白干了。”

“王爷”红绡哭丧着脸看向轩辕澈,轩辕澈却是摆摆手,淡淡的道:“你自己将银子交到帐房去吧。”

红绡瘪了嘴,捧了托盘朝外走去,才到门口便与一自外而入的人撞到了一起。红绡抬头便要斥责,不想却在看到对方的脸后,眸子里瞬间滑过一抹狡黠。

“血殇,你来了啊。”她一边抬手招呼外面侍候的小丫鬟来接过她手里的托盘,一边对身侧的血殇发出一声惊叹“血殇,你穿新衣裳了!”

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她几年没穿过一件新衣裳!轩辕澈听得只唇角抽搐,半响说不出一句话。

“红绡,你”“哎呀,这衣服可真好看,哪里买的?”红绡执了血殇的手,上下打量着她。

血殇蹙了眉头,她能说么,只不过是一身黑衫,没绣花没扎花的能好看到哪去?但凭她对红绡的了解,再打量了屋内人几眼,很快便明白这是红绡姑娘在发泄不满。得,还是不开口的好,红绡是个话唠,得罪了她,她能将你的耳朵磨出茧来。王爷么血殇撩了撩眉头,在看到轩辕澈眉目间的无奈时,不由便笑了。

“嗯,这是世子妃新置的。”

从来话少的血殇大头领,竟然说出了这么一句无比配合的话!红绡只觉得胜利在望。

“是嘛,世子妃可真好。”红绡羡慕的道:“我听说世子妃给你们置了两身新衣,还发十两银子的红包,是不是?”

血殇点头。

“哎,世子妃人真好。”红绡轻声道:“做下人的,关健就是要遇上个知冷知热的主子,这样干起活来,才有劲。”

血殇嘴角抽了抽,死死的咬了舌头才将那抹笑给忍了下去。

谁不知道红绡姑娘是个财迷,往昔便借着各种年节日,没少敲王爷的竹竿。看来,今年的竹竿还没敲到血殇决定再添把火。

“除了两身新衣,十两银子,世子妃给还从同春楼订了桌席面,说是我们平日侍候世子辛苦了。”

超长句!

红绡目光连闪,一边不停的朝血殇使眼色,一边连声道:“啊,是嘛,同春楼的席面啊!哎,人活一世,不就是吃穿两件事么?全齐了。”

喋喋不休的红绡姑娘还想再敲边鼓,不想轩辕澈却是淡淡的道:“等血殇跟本王谈完事,你可以拿只碗跟了去。看在你是本王的侍婢的份上,不说骨头,汤汤水水总会给你留些的。”

红绡姑娘顿时觉得头皮像是着了火一样,她差点就想说“王爷,您还知道自己有侍婢啊!”但在看到本含笑的血殇瞬间敛尽眉间笑色时,连忙闪身退到了一边,轻声道:“我去给你沏茶。”

血殇点了点头,轩辕澈对红翘摆了摆“退下吧。”

“是,王爷。”红翘退了出去。

不多时,红绡奉了茶,也跟着退了下来。

虽是数九寒冬,但这会子没风,太阳当空照,两人依在院子里的,晒着暖暖的太阳,闻着空气中别家院子里的香味,觉得肚子好像有点饿了。

“我去厨房做点点心吧。”红翘轻声道“怎么说也是小年。”

红绡点头,刚想点几道点心,不想书房里却响起“哗啦”一声响。光听着响声,便知道那是茶盏砸地的声音。

红翘脸色一僵,惶惶的看着书房紧闭的门。

王爷他多久没有发过脾气了?

“鱼肠,”红绡压了声音,轻声的唤了唤。

鱼肠自角落里走了出来,竖了食指在唇上作了个噤声的动作。

“他疯了,那些都是他的手足,这般斩尽杀绝让天下人知道了,他”

红绡错愕的看着鱼肠,鱼肠摇了摇头,压低声音“小心点,王爷很生气,后果很严重。躲着点吧。”

红绡连忙点头,一把扯了红翘“鸡蛋半翅蜂、黃面香酥、棋子酥,找了厨娘帮你打下手,赶紧做。”

红翘点头,红绡说的这三道都是轩辕澈比较偏好的点心。只望着,吃得顺心了,能不殃及无辜。这会子,谁也没想着要新衣裳,要红包了,只求王爷心情能好点。

屋子里,轩辕澈面色不明的看着地上的那滩碎瓷,他的身前,血殇眉眼低垂,看不出任何的情绪。

“王爷,”血殇微抬了眉眼,撩了眼神色难看的轩辕澈,轻声道:“王爷,请息怒。”

轩辕澈摆了摆手,清越的嗓音里有着难以掩抑的失落“最是无情帝王家,果然如此!”

血殇一窒,谁也想不到燕王为了谋反会制造那样一起血案,只为堵这天下之人之口,只为师出有名!自家王爷虽说从知晓燕王之意时,便毫不犹豫的选择了立场,摆明了态度。费尽心事一一谋划,只不过是想着能在尽量少的杀戮之下将政权过替。谁曾想,出师之战,便是齐、代、湘三王之死!

而谋划这一切的人正是燕王,他拿自己兄弟的血打开了看似平静的大庆皇朝的一条血路,矛头直指今上轩辕瑞!

“王爷,一将功成万骨枯。”血殇肃声道:“今上虽仁厚,却仁厚得有些过了头,显得仁厚有余,韬略不足,为人耳根子又软,朝令夕改的事常常有之。燕王爷虽性格较为残暴,但这些年来封地却被治理的井井有条,当年又常随太祖四处出征,文治武略也是常为太祖赞的。即便没有王爷出手,燕王想要成事也不难,只不过天下苍生黎民百姓怕是便要陷入战乱之苦。”

轩辕澈眉眼轻垂,血殇说的这些他何曾不知?便是因为清楚的知道,轩辕瑞虽是一个好人,但却不会是一个好皇帝,而燕王虽不是一个好人,但他却很有可能会是一代明主,是故,他才会不遗余力的帮着燕王。当然,这其间自也有一母同胞所出的情份在内!

“世子,他知不知情?”轩辕澈凤眸微撩,看了血殇道。

血殇迎着轩辕澈的目光,点了点头。

轩辕瑞挑了挑眉头,淡声道:“他对这件事的看法是什么?”

血殇脸上漾起一抹苦笑“世子没有说出任何看法,得到消息后,只是一个人在书房里坐了二个时辰。”

轩辕澈点了点头,这才是轩辕祈。

“你回去吧,世子心性深沉,你的身份绝对不能暴露。”

血殇立刻肃了眉眼道:“属下明白,属下这便告辞。”

轩辕澈摆了摆手,血殇起身往外走。

对外,她是燕王手下的暗卫头领,被燕王拨给了世子,担当起保护世子在大都的安全之职。但只有她自己知晓,这世上,她只忠于一人,那便是沂王!

屋外候着的红绡,见血殇走了出来,连忙几步跟上,低声道:“我送送你。”

血殇点了点头。

红翘做好点心送进书房时,却错愕的站在那,屋子里空空如也,轩辕澈不见了。

“鱼肠”

回答她的是一室的寂静。

“小姐,您说,珠儿姐姐看到我们突然出现,会不会吓傻了啊。”双福笑嘻嘻的看着苏慕云。

苏慕云替珠儿刘松林置了处小宅子,前几天更是早早的将奶娘刘妈妈送了出来。这会子,因着闲下无事,她便向钱氏告了个假,带着双全双福去看新婚的珠儿和刘松林。

不待苏慕云回答,双福又“噗嗤”一声笑了道:“可别吓傻了,本来人就笨笨的。”

苏慕云瞪了双福一眼,轻声道:“松林哥的窝丝糖可真是白瞎了。”

双福脸一红,吐了吐舌头,不出声了。

双全见了,便在一旁陪笑道:“小姐您还不知道,这就是个白眼儿狼,养不熟的。”

“我才不是!”双福红了脸瞪了双全“我这不是看小姐这段时间都不高兴,想逗她开心吗?”

“有你这样逗人开心的吗?”双全横了她一眼。

苏慕云连忙道:“好了,好了,都别吵了,估摸着快到了吧。”

“奴婢看看。”双全正欲撩了车帘察看一番。

不想马车却是“吁”的一声,停了下来。

“这么快就到了?”苏慕云犹疑的道。

双福一把撩了车帘,却在看到车外的人时,脸上生起一抹肃色。素来伶俐的她也怔在了原地,连话都忘了说。

“怎么了?” 身后响起苏慕云的声音。

“小姐有人拦车。”

苏慕云一滞,目光便飞快的撩了双全和双福一眼,在看到她们脸上的神色时,从前心里的猜想便得到了些肖实。默了一默,她轻声道:“谁人拦车。”

双全、双福一窒。

而马车之外的也在这时开口了“苏小姐,我家主人想见你一面。”

苏慕云看着默然无声的姐妹二人,心知要想让她二人挡下,是不可能的了。想了想,探身撩起车帘,目光微抬,便对上了鱼肠端凝的脸。

心里起了千回百转的心思,但临到嘴边的还是成了一句“烦请带路。”

鱼肠原以为会被拒绝,但却没有想到苏慕云会这样痛快的便应承下来,一时间不由怔在了当场。

而由着双全和双福扶下马车的苏慕云,眼见鱼肠怔怔的站在原地,垂了眉眼默然无语立于一侧。忖道:总不会是在这大街上见面吧?

“嗯哼!”双全咳了一声。

鱼肠乍然回神,连忙对苏慕云恭声应道:“苏小姐请随我来。”

话落,转身大步向前走去。

这是一间五进的院子,入门便是曲折游廊,阶下石子漫成甬路。抬目看去,但见崇阁巍峨、层楼高起,面面琳宫合抱,院内青松拂檐,玉栏绕砌。气派尊贵的让人望而生怯。苏慕云紧跟在鱼肠身后,往东转弯,穿过一个东西的穿堂,向南大厅之后,仪门内大院落,上面五间大正房,皆雕梁画栋。

鱼肠脚不停歇,径自向前,苏慕云眉眼低垂,紧跟其后。

这般走了约一柱香的功夫,两人便来到了府院之中的后花园。

一瞬间入眼的是十多米高的大假山峥嵘挺拔,气势雄伟。衬于这假山是那山下的荷池曲径,山山水水婉若一座微雕。山上峰回路转,逶迤曲折,山下池水冰封,风光独好。

“苏小姐,王爷在上面的亭子里。”

苏慕云微一顿,但稍倾还是颌首点了点头,拾裙而上。

假山之上一人风姿如画,静而无声的立于亭檐之下。

听得她的声音,他缓缓回头,苏慕云站在三步开外,迎着那张俊美无俦的脸,迎着他眉眸间的似笑非笑。

苏慕云深深的吸了口气,稍倾眉眼微垂,掩尽眸中所有情绪,亦避开他的灼灼其华。福身一礼“苏慕云见过王爷。”

轩辕澈敛下眸中笑意,眉眼低垂打量着眼前的人。

如云的黑发,皎洁似明月的脸宠,那对似千年深潭的眸子此刻掩于长长的眼睫之下,遮去了所有情绪。

“免了。”

“谢王爷。”

苏慕云缓缓起身,那夜过后,这是二人第一次见面。

“这院子如何?”轩辕澈似是不经意的问道。

苏慕云微怔,但很快便回过神来,轻声道:“很好,很华丽。”

轩辕澈撩了撩唇,眸中的笑意越发的浓,他豁然转身,坐回到亭内的桌案前,抬手为自己续上一杯水,淡淡的道:“这样的院子,大都城里共有二座。”

苏慕云抿了抿唇,虽不解他话中之意,但也没有追问其中何意。眼前之人心思太过诡异,她摸不着,也不想去摸。

见她不语,轩辕澈笑意微敛,目光攸然一抬,锐利的看向苏慕云“你有没有话想对本王说?”

苏慕云摇了摇头。

见她摇头,轩辕澈周身瞬间泛起凛凛寒意,凤眸之中的深遂更是如两把寒刃像是要将苏慕云给凌迟一般。饶是苏慕云死过一回的人,面对这样的目光也忍不住的心惊胆颤,但是她咬牙默然的强立着。

他不是她能招惹的!

但是,只有依附他,报仇之事才有指望!

也曾经想过,再见面时,一定要放低姿态曲意奉承。

谁曾想

“那两个丫头用得顺手吗?”

苏慕云蓦然抬头,但只刹那,她又飞快的低了头。

眼前之人虽不曾勃然色变,但那对泛着腥红的眸子却让她明白,他已经在爆发的临界点。

他竟然挑明了!苏慕云心下电光火石间,闪过无数的念头,但临到最后却是一句。

“为什么要帮我?”苏慕云屏了声息看着眼前的男子,因着男子身上的凛冽之气太重,她不敢靠前。

轩辕澈抬手为自己斟上一杯茶。如瀑的青丝凌乱地洒于身后,一双极好看的眉,眼角微微向上扬起,勾人心弦。狭长的凤目牢牢盯着亭下的水面,若有所思。

“你不知道?”

苏慕云摇头。

轩辕澈忽的便绽唇一笑,如春晓之花。

“因为你将会是我的妃。”

一瞬间,似是晴天霹雳划过,苏慕云怔怔的看着他。因为太过惊惧,她的身子不受控制的颤动着。她想过很多,想着自己只是他兴起之时的玩物。唯独想不到他会说出这句话!她哆了唇,身子软软的靠向一侧的亭柱,目光一瞬不瞬的盯着眼前之人。似是想要在他的脸上找到一丝戏谑之意。然那双如鬼斧天工般雕刻而出的脸上,神色竟是无比的端凝。

“我”苏慕云抿了抿唇,强压下心头的慌乱“我不与人共侍一夫。”

轩辕澈淡淡一笑“我也没想过三妻四妾。”

“为什么?”苏慕云看着轩辕澈,眉眸间是满满的疑惑“为什么会是我?”

轩辕澈笑意淡淡的脸上便有了一抹苦涩之味“我也想知道为什么。”

苏慕云闻言低了头,唇间泛起一抹苦笑。

情爱之事,若能说出个为什么,世间又哪来那么多痴男怨女!她的一句为什么,问得何其无力。

轩辕澈将她的神色尽收眼底,半响复又幽幽道:“苏慕云,此时此刻你的心中可还有他人?”

苏慕云闻言悚然一惊,惶然之下,猛的抬头看向咄咄逼视而来的轩辕澈。

她的心中可还有他人?

那个似孤霜冷月般的男子,那个即使无奈于命运而不得不挥剑断情,却允她一世的安泰的男子,她要将他自心底全数抹去吗?

“我许你正妃之位,你的心中却还要除本王之外,牵挂他人吗?”若说之前轩辕澈眉目如刀,此刻则是熊熊如火,恨不能将苏慕云焚于那片妒火之中。

怎么可以?

怎么可以在自己第一次为一人心动之时,她心里的那个人却不是自己!

轩辕澈的目光渐渐深遂如海,深眸之中的苏慕云便似荡于这片深海之中的孤舟,稍有不慎便会被颠覆,沉入那无底的深渊。

苏慕云微垂了眼睑,心中蓦然滑过一句话。

“世上最难有一人温柔待之,其次温柔相待。天下百般情爱,任他再千变万化,不过如此。”

良久,久到仿似从寒冬捱过酷夏,又似从酷夏渡到寒冬。

苏慕云挽了挽唇角,退后半步,姿态恭谦道:“王爷,慕云不过是蒲柳之姿,不敢当王爷厚爱。王爷人中龙凤,又是天人之姿,慕云从不敢奢望高攀,京中名媛贵女心仪王爷者何其多,其中必有比慕云更合王爷心意的。”

“苏慕云!”

轩辕澈难以置信的瞪着眼前之人,一样的深瞳长睫,一样的清冷若兰,但却分明又有哪里不同。是哪里不同,又说不上来。只觉得这双漆黑的深眸,似有氤氲水雾,却在他想要细看之时,消失怠尽。

“王爷因何怒?”苏慕云不惧,淡淡问道。

轩辕澈微怔,久久凝视着眼前之人,稍倾眸中怒色渐敛,取而代之的是些许的黯然。

苏慕云在几不可见的小心中,隐隐的舒了口气。没有人知道,此刻,她的后心处已然湿成一片,起始不觉,现下寒风微扫,湿的中衣贴在后心处,冷到骨子里。

亭子里再次一静。

轩辕澈缓缓侧身,目光扫着亭下水池中的残荷枯枝“这座府院是我为几位被削藩的亲王所制,原以为他们可以做一个闲散宗室,不想”

齐、湘、代三位亲王遇难之事,虽被官府极力掩盖,但这般大的事,却是按下葫芦浮起瓢。民间,流言四起,苏慕云便是养在深闺,可苏家的那些仆妇下人却是八卦最热衷的传播者。是故,她或多或少也知道了一些。

前世只道世道凶险,但这一世,拨去层层隐雾,却是堪见真相的冰山一角,只是便是如此,又岂敢置言?

而轩辕澈显然也不想得到她的回答,只是久久的凝视着池中的一截枯荷,眉目间隐隐泛起一抹无奈。

便在苏慕云以为要在这等着日暮西山时。

轩辕澈缓缓开口了“你说你要报仇,报的什么仇?”

苏慕云并不惊讶轩辕澈的问话,当日她能坦然的告诉叶萧,便早已在心中想好了话语。张宁馨为一己之私杀她全家,若是有心又岂会查不出?

“我全家灭门之仇。”

轩辕澈回首,一对寒眸紧紧凝着苏慕云“凶手何人?”

“隆平候之妹,周子元之妻,张宁馨。”

“证据。”

“杀妻夺夫。”

这不是证据!

轩辕澈凤眸微扬,唇角勾了一抹似笑非笑,看着一语说完,便寂然无声的苏慕云。

“苏慕云,本王给你六个月。”

见苏慕云霍然抬头,定定望住他,轩辕澈目中笑意愈浓“你要的我给予,我要的”

虽不曾将话说完,但苏慕云却明白轩辕澈话中之意,到得这时,她终于明白,他之于她,势在必得!

苏慕云微撇了脸,避开轩辕澈灼人目光,强压下心头的些微慌乱。

“六月足矣。”苏慕云敛定心神,淡淡开口道。

周子元嘱咐了月生守在门外,便将黄伟达请至了室内。

“黄大人,我听说燕地有密奏,说是燕王患了失心疯,想要世子携世子妃回燕地承王位,可是真的?”

黄维达点了点头,同为建安帝的军师团,黄维达对周子元还是颇为赏识的,做得一手好文章不说,还有清醒的政治头脑。况且现如今,皇上对他也是偏宠有加。有些事,即使他不说,皇帝也会说。

“是的,皇上正在考虑,是否要让世子离京。”

“万万不可。”周子元连声道:“黄大人,我们食君之禄,当忠君之事。燕王谋反之事,已是司马昭之心,路人皆知。此刻若是放世子回燕地,假以时日还有什么能辖制燕王?”

黄维达自是认同周子元的话,长叹一声道:“周大人,我也是这般与皇上的说的,可是你也知道皇上他”黄维达后面的话没说,但二人都心知肚明,今上实在是个耳根子软的。只要燕王找对人,再对皇帝吹几天枕边风,轩辕祈回燕地之事,只怕便成定局。

屋子里顿时一静。

“黄大人,您说,沂王他”周子元看着黄维达,目光闪闪。

黄维达一愣,沂王?与燕王一母同胞闲居都城的沂王,这会子提起他是什么意思?

“周大人的意思是?”

周子元垂了眉眼,轻声道:“黄大人,您说,如果我们上奏皇上,让沂王赴燕地探病,如何?”

黄维达眉眼一动,稍倾脸上绽开一抹笑,连连抚掌道:“好,周大人这个主意好。”哈哈一笑,道:“沂王与燕王本就是一母所出,当年先皇将沂王留于京中原也就是为了牵制燕王。现如今,即是燕王患病,沂王爷当然应该前去探病。”

周子元笑了笑,低垂的眉眼间划过一抹诡异。

探病是假,以此揣摸沂王爷在这件事中的态度才是真。

若燕王是真疯,那便诸事化了,若燕王只是假疯,原意不过是诈世子回封地,那么沂王爷便要承担这其间的责任。

“如此,便有劳黄大人向皇上进言。”周子元深深一揖道。

黄维达笑了摆手“为人臣子的本份,周大人何必跟我这般客气。”

周子元笑了笑,不再多话。 展开全部内容
友情链接